...他果真带着千军万马归来。
“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地方她还没去过,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她还没有机会去做,比如亲吻,比如相爱......只是去山里看了一眼落日,就以为看见了世界上最美的一幕,就爱上了陪她看日落的男人”
信息提示响起,
“Sakura在哪里?我去找你,我很害怕。”她想要拉住一个人的手来抵抗恐惧都不可得。她不会修辞,她说害怕就是发自心底不可遏制的恐惧,就像她说世界温柔,其实是很爱很爱外面的世界,尽管她觉得外面的世界不喜欢她。
“Sakura会来韩国找我吗?”
“Sakura会飞到美国去么?美国和韩国近吗?”
“是Sakura带我看过的那种山吗?”
“那Sakura要多久才能来找我?”
“韩国有海棠花吗?”
“那我们是在海棠花树那里见面吗?”
“海啸会把韩国也淹掉吗?把韩国淹掉就没有海棠花树了”
“Sakura我觉得冷,我能听见那东西的吼声,它好像在和我说话”
绘梨衣不在去往机场的路上,他在多摩川,在那口井里,她没能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城市,看到她的定位碎了什么......
路明非忽然想到绘梨衣为什么喜欢自己呢?那不是镜花水月吗。绘梨衣连自己的真名都不知道,更未曾触及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。又不是武侠小说发生的年代,孤男寡女相处一个星期,就得情愫萌动?绘梨衣可能只是“以为”她喜欢自己。女孩不都是这样吗?小时候她会跟你分享糖果,可是有一天她会长大会认识高富帅,再也不来吃你为她买的糖果。
“Sakura我告诉你一条真理啊,女人爱一个男人,往往比男人爱一个女人的代价高很多......”
“有时候这个代价是一生......”
座头鲸的话在路明非脑海里回荡,仿佛雷鸣。女人是这样的东西吗?你觉得她很神秘,但她其实很简单,她如果喜欢你,你说谎她都会信。
难怪他说什么扯淡话绘梨衣都相信,什么韩国全是海棠花,在未提及的海棠花树下见面啊......都是因为绘梨衣喜欢他。她的智商原本就不高,进一步降低后就降成了笨蛋。可绘梨衣为什么会喜欢他呢?到底是什么时候说错了话、表错了意,让绘梨衣喜欢上了他?
他想起来了!在死侍将他拖往水底的时刻,那一刻绘梨衣的身影和诺诺的身影重合,在漆黑的深海中,他不顾一切地向前游去,狠狠地抱住了女孩温暖的身体,他以为自己抱住了诺诺,其实被抱住的是绘梨衣。
原来是从那时候开始。难怪这个只会说龙语的绘梨衣对所有人都疏离,对他却没有丝毫敌意,毫不犹豫跟她离家出走......因为初次见面的时候,他先紧紧抱住了绘梨衣。
她误以为路明非的爱和拥抱是给她的。
在海底七百米处,与世隔绝的地方,那个傻瓜一样的年轻人带着像是要哭的表情奋力地游向她,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刀锋。
她的手垂了下去,幸福而又茫然地被人用力抱紧,那一刻,也许名为“爱情”的东西如狂潮般洗刷她的脑海,她觉得自己被人喜欢了,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宝贝。
从小到大,绘梨衣都只是被困在房间,在路明非出现前,她由于各种比如在红绿灯前不懂怎么往哪边走的原因,从没离家成功,她像一张纯净的不能再纯净的白纸,她仅能依赖源稚生和她打一把街霸游戏做为娱乐,她不懂得洗澡要遮蔽,她想洗澡便会直接脱掉衣服进入浴缸,带着她的小黄鸭。是路明非带她出来离家玩,仿佛是东京爱情故事一样的旅程,城市映在她的眼瞳里,仿佛昏黄色的星海。
第一次出去逛街,这个懵懂的女孩穿着女服,系着大红色的发带,腰间插着长刀,一副神社巫女的样子。路明非在绘梨衣眼睛里第二次看到“喜悦”是在路明非带着绘梨衣第一次在商场买衣服,当店员将试衣镜抬在她面前,绘梨衣眼睛里跳动着小鹿般欣喜。仿佛这个时候她才接近一个正常的普通女孩,而不是那个掌握着毁灭整个城市的人形怪兽。
当换上塔夫绸裁剪的露肩裙,后面打着蝴蝶结,穿上白色的高跟羊皮短靴,她宛如一个公主。
一个想看一下外面世界,就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女孩,还是愿意陪着路明非跑,她会对看到的所有新鲜事物在纸上写出“好厉害”,仿佛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新奇的。
最后一天,路明非带她去了山崖边,当摘掉蒙眼布,绘梨衣看到了夕阳,那如潮汐般的幻境,巨大的日轮已经触及海面,数千万吨海水在她脚下缓缓地荡漾,潮水在黑色的山崖下碎成白色的水花。
在送别的火车上,他将耳机也挂在绘梨衣的耳朵上,歌词响起:
“不知该从何说起
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
那些话涌上心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
雨快停止了在这个只属于我俩的黄昏
在那天,在那时,在那地方
如果不曾与你邂逅
我们将永远是陌生人
我用所有的一切越过时空的阻碍来到你身边”
绘梨衣在纸上写下“世界很温柔”告诉路明非。也许是看到了夕阳下静谧的海岸线,往复的大海和旋转的摩天轮,也许是陪在某人的身旁......
在她的眼里,世界的样子只能从漫画中想象,路明非带她离家,她就像一只看见笼子被打开的小猫。
路明非和她讲述世界各处风情,“我很喜欢这样的世界”绘梨衣写道,“但世界不喜欢我”她又加上。
最后坐在矿井的屋檐下,
夕阳的光在绘梨衣的眼睛里缓缓地褪去,巨大的日轮即将沉没在海平面之下,最后的光把天空中的云烧成火焰的颜色,在越来越浓郁的夜色中,绘梨衣的眼睛越来越明亮。
她像小猫那样慢慢地爬向路明非,警惕地揣摩着他的神色。如果路明非拒绝她就会飞快地逃走,这是她第一次那么亲近一个人,她不知道会不会被拒绝。
路明非很想调头开溜,可他实在不想让这个生命很短暂的女孩失望。所以他气沉丹田目不转睛,仿佛老僧圆寂,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绘梨衣。 距离只是一步之遥,可绘梨衣爬了很久很久,就在路明非就快绷不住的时候,她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脖子,这一刻太阳落山,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整个世界。
在这一刻路明非才明白这个女孩对他的感情并非信任,而是喜欢......
可一切都没了。
圣骸占据了绘梨衣的躯体,它以她的躯体为容器再次复苏,赫尔佐格连接了绘梨衣的动脉,将那被白王基因改造过的初生之血交换......绘梨衣身体内进入了赫尔佐格那衰老无比的血液,寂静中,那个被困在茧中的女孩轻声抽泣,她念着某个人的名字,“Sakura,Sakura......”
路明非跪倒在那面看不见的墙壁上,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抽走了脊梁的狗。最后的最后她还在喊他的名字,一个可笑的假名,他是她生命中最大的英雄,但他来晚了。
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,用手生生地把那些白丝扯开,全然感觉不到自己手被腐蚀。他从茧中挖出了干枯的绘梨衣,脱下自己那件闪亮的小西装,裹住她赤裸的身体。
他紧紧地抱着她,很久很久之后,无声地痛哭起来。
路明非把绘梨衣放在膝盖上,打开那个红色的小皮箱。出那么远的门,难道就带这么点行李?她原本可是要去韩国的啊,要在那里开始全新的生活,拿着冰淇淋在巨大的海棠花树下等人的,这么点东西够用么?
箱子里塞得满满的,路明非给她买的那几件裙子被折得整整齐齐,以前常穿的巫女服倒是不在里面,除了穿着出门的罗马鞋,还有白色的细带鞋,头绳、发卡、丝袜和缎带单独打包在一个塑料袋里。再就是她最宝贝的那些小玩具了,还有一件很占地方的东西,居然是一本相集,如今这年头相片都是数码化的,居然还有人攒相集这种东西。
路明非打开那本厚厚的相集,才发现里面不是相片,而是明信片。都是东京的旅行明信片,上面是东京天空树、浅草寺、迪士尼、明治神宫………每一个路明非带她去过的地方都有,不知道她怎么收集来的。 因为不想暴露身份,所以路明非总是不愿意跟她合照,所以她就收集了这些明信片来记住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。
明信片背后写着时间和简单的话。 “04.24,和 Sakura 去东京天空树,世界上暖和的地方在天空树的顶上。”
“04.26,和 Sakura 去明治神宫,有人在那里举办婚礼。”
“04.25,和 Sakura 去迪士尼,鬼屋很可怕,但是有 Sakura 在,所以不可怕。”
都是这样蠢萌蠢萌的注释,意思很简单,修辞也很差,就是一个一张白纸的女孩在喜欢上了某个人之后的自我表达,每一句都试图表达出“我喜欢某个人”、“我喜欢某个人”和“我喜欢某个人”。
手机也在箱子里,赫尔佐格大概没想到这种白痴一样的女孩也舍用手机,但正是这台手机泄露了绘梨衣的位置,连带着暴露了他的计划。手机屏幕上是爱媛县的山,路明非的背影在夕阳下的神社旁,不知道什时候被她偷拍的。路明非无声地笑了,他真没体会过这种感觉,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另外一个人的世界里都是那么重要,原来不只是他会看着另一个人的背影悄悄地出神。
他从箱子里拿出裙子和鞋子来给绘梨衣穿上。她的身体那么干枯,套上裙子很容易,可穿鞋子袜子的时候就很糟糕了,她的腿和脚干枯得像树枝那样,路明非只好换了一件裙摆长一些的,这样才能遮住她干瘪的身体,更像活着的时候。他把绘梨衣横抱起来,让她靠着井壁坐下,为她整理好头发,再把那些小玩具一件件地放在她旁边,有轻松熊、小黄鸡、 HelloKitty 和橡皮鸭陪着她,她大概就不会害怕了。摆轻松熊的时候他无意中把这件小玩具翻了过来,看见底部的标签,“ Sakura&绘梨衣 の Rilakkuma ”, “Sakura和绘梨衣の轻松熊”。他努力保持的镇静瞬间被打破了,用颤抖的手把每个小玩具翻过来看它们的底部:“ Sakura&绘梨衣 の HelloKitty ”、“ Sakura&绘梨衣の Duck ’’、“ Sakura&绘梨衣のKeroro ”………
所有玩具的标签都被换过了,所有玩具都被标明是 Sakura 和绘梨衣共有的,整个世界都是他们共有的……
这个女孩拥有的世界就这么大这么多,她第一次把这个世界跟人分享。 你以为她是公主她拥有全世界,可她以为她只拥有你和她的玩具们。
评论